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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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我們倚坐在樹幹下休息。顏德莉從籃子裡取出午餐,共同分享。顏德莉忽然說:「葛伊丹,我曾經見過煙貝殼王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驚訝地注視着她,「甚麼時候?」

「兩年前,我父親帶着哥哥和我到科潘訪問,那時候科潘王子還沒有改名為煙貝殼。」

「十八兔王幾次寫信給我的祖父查克王,希望王子與我結婚,促成兩國的友好聯盟,所以我們就到科潘去瞭解情況。結果我們對王子的軟弱懦怯性格很不滿意。我不喜歡他。」

「那麼他到柏倫克求婚豈不是多此一舉?」

「事隔多年,大家都長大了,我希望他的品行有所改正,又希望大家相處一段時期後,感情會有增進,勉強考慮是否應該下嫁給他。」

「婚姻最忌勉強,勉強就沒有幸福。」我安慰她,「你年紀還輕,條件又好,你該有更好的選擇。」

「葛伊丹,你不明白,這是政治婚姻,」顏德莉流下眼淚,楚楚堪憐,「一切都得聽從祖父的旨意。」

我想,如果這是政治婚姻,只有科潘得益,對柏倫克並無好處。因為科潘已經民窮財盡、國力衰蔽,無從發揮聯盟國的作用。查克王若答應這宗婚約,他顯然上了大當。

但是,如此重大的國家秘密,我怎可以洩漏出去呢?我只好黯然嘆氣。

「你也不同意我嫁給煙貝殼王子,對嗎?」顏德莉淚流不止,「但願他被兇徒殺死了更好。」

我拿出一塊布巾給顏德莉輕輕拭淚,欲語無言。

顏德莉柔順地讓我拭抹眼淚,然後用手掌搭住我的手背說:「天神時時刻刻眷顧着我。衪派遣你來到我身邊,宣示了你我的宿世緣份。我對你的確是一見鍾情。你比煙貝殼王子好一萬倍。」

「我沒有那福氣,公主,」我慌忙抽回我的手,「我只是個剛剛脫離奴隸行列的苦命人。」

「你又叫我公主!」顏德莉很生氣,「你完全不喜歡我嗎?」

「喜歡,十分喜歡,」我低聲喃喃自語,「不過喜歡是得不到美滿結果的。」

「喜歡就好。」顏息莉貼坐我身謗,忽然翻身跨過我大腿,蹲坐在我的盤骨與股骨之間,兩手勾住我的脖子,面對面深情地凝視我一陣,將溫熱的嘴唇壓在我嘴唇上,舌頭伸進了我的口腔。

我有過一次跟辛娜接吻的經驗,這一次我變得主動而靈活,給予顏德莉更多的熱情。我兩手緊擁着她的背部,使一雙柔軟飽滿的乳房與我的胸膛熨貼無間。

在這血氣方剛的年齡,在這無由抵禦的誘惑之下,我撥開了自己跟她的胯下障礙物,兩人融合為一。她斷然地起坐躍動,使我的熱情很快已宣洩淨盡。

不久我們又一次融合,經稍長時間方才結束。事後我十分後悔,一方面覺得對不起辛娜,另方面更害那片刻歡娛可能貽患無窮,甚至招致殺身之禍。

瑪雅人對貞節並不十分重視,少男少女苟合不算犯罪,婚後與人通姦才算犯罪。強暴則罪無可逭,立遭格殺,死無葬身之地。因此,若女方不愛你,反咬一口橫加誣衊,你就百辭莫辯,只有死路一條了。我心中的畏懼,未免形諸於色。

「不要害怕,葛伊丹,我愛你,決不會對你不利的。」

顏德莉依舊貼坐在我身旁,將美麗的頭頸輕輕靠在我肩膀上,幽幽地說,「是媽媽鼓勵我這樣做的。你讓我常透了愛情的快樂,你永遠不要離開我。」

愛情來得太急速、太突然,我完全沒準備好去迎接它。再說,這算不算是愛情呢?抑或是純粹的肉慾呢?

「王子妃為甚麼要鼓勵你?顏德莉。」我問。

「瑪雅人認為男女同年齡結婚是最吉利的,難道你沒聽過嗎?十七歲更加吉利無比了。」

「我們要結婚?」我大吃一驚。

「反正今年我一定要嫁出去。我不喜歡煙貝殼王子,媽媽就選中了你。」

「為甚麼?我一無是處。而且查克國王也不會同意。」我心中的慌亂有增無已。

「管它!愛情會戰勝一切的。」顏德莉閉上眼睛,嘴角微向上彎,顯然陶醉於她所幻想的愛情之中。
我們相識才兩天,彼此缺乏了解,感情還未建立,如何談得上愛情呢?我覺得身旁這女孩實在太天真幼稚了。不過,我細看她的卵圓形的臉龐,貝齒潔白、酒渦淺露,的確是天生麗質,隱現出一股非凡的青春魅力,卻又帶着優雅高貴的氣派,令人尊敬。我忍不住偏過頭去一再親吻。

我輕輕撥開她額上的散髮,輕輕摩娑她額鏈上晶瑩閃亮的吊珠,竟然發現吊珠正覆蓋着一個圓形的淺疤痕。吊珠比疤痕略小,假如留心觀察,吊珠是不能完全掩住疤痕的。

顏德莉似乎知道我已經發現了她的疤痕,張眼笑道:「很難看,對嗎?小時候我玩捉迷藏時讓樹枝插破了。這是天神的旨意,要罰你娶一個額上有疤痕的妻子。」

「天神賜給我任何東西我都感恩、不會埋怨。」我愛憐地撫摸她的前額,「一塊翡翠玉牌不是可以掩蔽更大面積、更襯托出你的嬌艷華貴嗎?」

「科潘和其他地方都出產玉石,必須經過工匠的雕琢設計才可以做裝飾品,有甚麼稀罕?珍珠才是天神親手製成的、真正的天然寶物,充滿了宇宙的靈性。」顏德莉說。

「既然如此,我送給你一顆更大和更漂亮的。」我從隨身的布袋中取出煙貝殼王子遺下的一顆閃耀着粉紅光澤的珍珠,大如拇指指頭。它是非常美麗迷人的海珠,可惜一端不夠圓,稍微尖窄,好像一滴眼淚。我向顏德莉解說,胡謅一番:「有些人稱它做『淚珠』。淚珠不祥。其實它像雨滴。它有另一個名字,叫做『雨神的禮物』。你佩戴着它,你的城邦就會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你自己也得到愛情的滋潤。」

「真的?」顏德莉欣然收下了,「時間不早,我們該回家了。」

下一天清早,顏德莉進入我房中時,她的額鏈已經吊起「雨神的禮物」,將疤痕徹底掩蓋住了;襯着粉紅色的光澤,使她更顯得風姿綽約、艷麗非凡。

「我們的宮廷巧匠連夜把你送給我的雨神的禮物鑲造好了。」顏德莉笑得很開心。

「它使你美麗得像仙女。」我衷心讚頌。

第三天清早,我們又一同出發到山野去採集香料。當然,我們不會花時間在無聊的工作上,我們大部份時間躲在茂密的叢林裡幽會纏綿,如膠似漆,不知人間何世。不過,我倒「不經意地」採集了許多勇士草。

我請顏德莉轉告她的母親,香料採不到,肉脯恐怕製不成了。顏德莉說沒關係,沒有人等着吃我的肉脯。

第四天,顏德莉竟沒有來。我在房中等了又等,坐立不安,擔心她是否病了、或遇到甚麼意外、或者甚麼特別重大的事要做。守候到晚上,始終得不到她的消息。

連續十幾天,顏德莉仍然芳蹤杳然、音訊全無;而柏倫克王朝將如何處置我,亦不得而知。

每天呆坐房中,無處可去,心情十分苦悶。有時我想,該不該稟告查克國王,讓我離開這裡?外面的生活雖然艱苦,而且危機重重,生死難料,但是總勝於被人軟禁斗室之中,失去自由。

在心緒不寧和枯寂的生活中大約熬過了個多月,有一天早上,侍衛長帶來口訊,說庫克王子在偏殿召見我,叫我立即謁見。進入偏殿,只見王子及王子妃坐着等我。顏德莉沒有列席,其他宮女、侍從等人都迴避了。

行晉見禮完畢,王子指着一塊錦墊叫我坐下。